人来人往的酒馆内，不管什么玩家，不管玩家在做什么，一时片刻都成了平淡无奇的背景板。
只因为惊心动魄的好戏就在眼前。
吹暮也不知道十九这人怎么回事，一跑火车就能被人撞见。
她往上瞥了一眼看着有些僵硬的人，最后因为于心不忍，扭头朝一旁茫然的吉野吐槽了句：“太惨了。”
吉野一脸问号，正打算开口问。
十九却回过了神，笑容狗腿又机械：“这不是玖神嘛，您老人家怎么也在这？这么巧是要一起磕榴莲吗？”
可能觉得自己还不够热情，她弯了弯眼睛：“看我们这么有缘分要不要一起嗦个粉。”
吉野一脸见鬼，扭头去扯吹暮的袖子，眼睛瞪得老大，眼珠子都要掉了：“什么鬼，他是……”
吹暮一言难尽，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让他自己体会。
“……”
他一个大男人这会儿都觉得世界很玄幻。
倒不是迷妹见到大佬那种迷幻感，毕竟他直。
而是——做预期评估的大佬，游戏界的大佬活生生地站在面前，十九居然说出来“要不要一起嗦个粉”这种垃圾话？
还是在捡了人家的漏后？
卧槽，牛逼。
时玖这人看起来就不像经常经历这种流氓阵仗的，愣是被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。
可人站在那，上位者的压力顿时让场面气势十足。
“咳咳，吃什么的……我看我们不如找点别的……质朴简单才是人生道理吧。”
还是吹暮看不下去了，出来打了个圆场。
虽然她也不知道对面的大神这么盯着人什么意思，可十九“捡漏”在先，又被她噎得说不出话……
总不能让他们干瞪眼到地老天荒吧？！！
人家的戾气都他妈要具象化了！！！
说着，她还怕十九再来句“我们村招待客人的规矩就是嗦粉，这是我给大神的最高礼遇”，站起来揽住十九，一只手在她背后戳了戳，以示警告。
十九悄悄翻了个白眼，倒没说话。
“吃饭倒是没必要，”时玖终于像是回过神了一般，平静地摇了摇头，“你们有进塔的安排吗？”
吹暮心思也是百转千回，一下不知道该怎么接了。
十九刚才没那么丢人还好说，而这会儿……
她能说“我们根本不知道塔是什么”吗？
大神怕不是真的会觉得捡到自己漏的是个弱智，气得把十九锤进墙里……
然而十九下一秒：“塔是什么。”
吹暮：“……”
敢情我替你着想，你还自己去送死？
行吧，十九妹妹，你被锤进墙里我是不会去抠你的。
这边还不知道自己可能会被锤进墙里的十九还很淡定：“玖神到底有什么事儿啊，没事儿我和我小伙伴吃榴莲了。”
吹暮：“……”
你他妈这个榴莲还能不能好了。
时玖却蹙了蹙眉，无波无澜：“不是我有什么事，是你。”
十九：“？？？”
吹暮心想哦豁完蛋。
“你得还债。”
“？？？！！！”
我们听到了啥？
“这咋回事啊？”吉野疯狂朝吹暮使眼色。
“人家来算账了吧？”吹暮想了想刚才的情况，也低声着和他眉来眼去。
说着她闭了闭眼：“是不是巨无敌大佬都好面子啊？捡漏这事儿虽然不对吧，可我觉得十九那个狗胆也就只能想想，没想到还真成了……但我老……呸！玖神看着不好惹，居然一上线就找来了……哎哟我的女儿怎么那么惨啊，净招惹这些破事，你说她不装逼去捡这个漏不就好了。”
吉野想了想刚才微妙的气氛：“……那我们咋办？我看着玖神心情不太好啊？”
吹暮看了看时玖：“何止不太好，他都明摆着我们插手，就把我们一起摁进墙里了。”
“……”我日，这么凶？
十九这边没闲工夫听吹暮和吉野在背后说她什么，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个“盗取他人劳动成果还居然他妈成功了，成功就他妈算了还被正主找上门来了”的可怜人。
时玖眯了眯眼睛，眼神略有些危险：“我记得我说过。”
“……”
十九当然记得那个“道歉有用要警察干什么”。
她鬼知道报应来得那么早。
一时间，十九颇有些挣扎，却也想着早死早超生——
“早点回来啊，别老想着嗦粉……不啊亲爱的，你能回来我就很开心了，记住这次惨痛的教训。”然而，下一秒吹暮毫不犹豫地松手，将人往前面一推，“爸爸在家里等你！”
十九：“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”
“喂。”
她刚吱声，吹暮已经拽着满脸不忍的吉野转身就走，还朝她扬了扬手里并不存在的白手绢：“女儿加油！”
草。
她怎么觉得自己就这么被卖了？
你们那什么眼神？？！！
等她有点僵硬地回过头，正好撞上时玖似笑非笑的眼神：“我以为我要特地解释一下，我不是来找麻烦的，只是因为你的分数高，所以要找你？”
看来是看出他们误会了。
“嚯你难道不是来找麻烦的？”十九眼一眯，不太爽，恶意道，“玖神不错啊，一出场就被扣个不近人情、锱铢必较的印象。”
时玖淡淡：“你不一直就是这么觉得的么。”
十九：“……”
“您说得对，所以您老就当我是还债了吧，不然我良心不安……所以找我到底什么事儿，”她被这么一堵，倒是看开了，嘴角一弯，“说真的，您这种我那么久没见着，可见着就烦的人也不多了。”
好在吹暮没听到她这句话。
不然肯定会得到个吹牛逼吹到这份上不容易的评价。
然而时玖只是掀了掀眼皮：“愿意承认了？”
十九一脸茫然：“承认什么？”
时玖没回答，只扭头前看了她一眼。
后知后觉想到了什么，她哦了声，又道：“万一您日理万机不记得小的我了，我多没面子。”
时玖：“……”
说到这儿，十九正盯着远处酒馆墙壁上贴的小告示，默默数着上面挂着几张。
她真心不想叙旧。
更遑论在这地方遇到他，还莫名其妙聊上了这事儿，她没怎么回过神，也不知道该说什么。
不过……
十九瞥了一眼眼前人的背影，摸了摸鼻子。
印象中，他向来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的人。
可惜，等十九考虑好他真的问起来，自己该怎么混过去时，时玖开口说的却是游戏——
“我说的塔，是白塔。”
……
……
*
半个多小时前。
时玖掐掉连接着的全息眼镜，扭头看了一眼顶层办公室厚重的灰色窗帘。
窗帘扫过镜面似的地面，遮住了午后有些耀眼的阳光。
他坐直，松了松肩膀，拨通了公司的内线。
江颂拿着一叠文件进来时，时玖已经喝完了一杯水。
“什么安排。”喉咙状态稍稍好了些，他眯了眯眼睛，问道。
“两个小时后有个会议，今晚有个晟世的邀约，在等您定夺……我觉得您要不推了。”
江颂说了句，最后忍不住小声嘀咕：“毕竟我琢磨着您为了凑个上午打游戏的时间不容易，昨天还通了个宵处理事情。”
时玖啊了声，想起像是发生在上一秒的事情。
“照我说啊，顾总，别人玩游戏也就是图个消遣，您恨不得制定个一二三四五的规划，开个会定个提纲，还亲自上阵测试……”他的沉默让江颂老妈子病有点儿上头，这病一犯就逼逼得停不下来，说到这儿，兴许是感受到时玖没什么温度的眼神，咳嗽了声，保命道，“毕竟您日理万机，我不是怕您……”
越说越不对，“猝死”两个字到底没说下去。
时玖却是收回了视线，没什么反应般，想了想又道：“《白塔》有新的动向么。”
要是其他的游戏，江颂可能真的说不出什么。毕竟，boss上班时间打游戏，那是因为人家是boss，他一个打工的特助敢这么分心，无异于将高薪职位拱手相让。
不过《白塔》不太一样，这游戏是疏宸进军全息游戏领域而投资的第一个项目，时玖全程盯着这个就算了，还让他亲自跟，他自然不敢大意。
心理包袱没了，然而江颂的表情还是有些微妙：“出了个游戏排名，额……”
时玖眉梢一挑：“很不妙？”
“咳咳，虽然您示意没必要报到id项目那边……”江颂心里苦。
时玖没明白他的意思，也压根不理会他七弯八绕的心思，扫了一眼倒计时进入游戏的时间，直接调了他拿到的数据。
一看，就是那个玩家排行榜。
只消一眼，他就知道江颂支支吾吾放不出个屁是为什么了。
——堂堂玖神，半个游戏模式知情人，居然只在20名开外。
江颂看着时玖的表情，内心愈发挣扎：“我是强烈怀疑……名字太像会不会导致数据记录错误，毕竟我听说这项目开发的人以前也没做过游戏……”
而后，眼睁睁看着……时玖盯着排名的眼睛微微一眯。
江颂心里咯噔一声。
完了完了，大佬表情有问题。
虽说和时玖也不至于到交流不下去的地步，然而他高冷那确实是高冷，这人的表情几乎都不太变化。
然而……
——全公司内外上下都盛传，疏宸这位现任掌门人表情变一变，虽不至于立刻搞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，可加班少不了。
上次这样是什么时候？某个突遇事故，让全公司加班了几天进行方案重修的并购案？或者哪个不入流的傻逼竞争对手恶意竞标，结局是累得法务部那边加班加到叫苦不迭，差点集体辞职？
不管是什么，江颂都看到了自己未来几天的加班景象。
“前期这部分被专人盯过，不会有数据错误。”说着，抿着嘴的时玖指节轻敲桌面。
……草，敲桌子了！他敲桌子了！江颂在心底呐喊。
他这几天要睡公司了！
“顾总啊，我觉着到底是刚开服，排名这东西也急不得。”江颂强忍哭腔，“前面的估计就运气好，过几天就掉了……”
“掉了？”却听到时玖轻声低喃，最后仿佛是想起了什么，摇了摇头，语气稍沉，“不行。”
江颂：“？？？”
“下午的会议是什么？”他径直道。
江颂老老实实回答。
并不是一个十分重要的会议，但他出面已经是惯例，否则江颂也不会给他在“摸鱼期间”还列在清单上。
“让副总主持，告诉我结果就可以，今晚的邀约直接推掉，苏家那边让他们给我留个有空的时间。”时玖当机立断，“我解决这边直接回去。”
江颂记下，而后没听到他再有声音，有些懵逼。
没了？
这就没了？
他过于茫然，以至于时玖重新拿起眼镜时看到他一脸呆萌，反问道：“还有事？”
“没……没了！”这语气听得江颂心惊肉跳，他小跑离开办公室，回头关上门时正好看到男人重新戴上眼镜。
“……”
顾总的tag上突然增加网瘾人设，他该怎么办？！！
*
时玖带着十九离开酒馆时，她才看清这个游戏的主体。
酒馆外的世界仿佛隔离于世界外的一段空白，地面和天际都是白色，以至于远处伫立的那些纯白色的塔，轮廓也有点模糊了。
白得纯粹、震撼，又让人心里有些发慌。
十九稍稍回过神后，揉着眼睛，嘶了声：“老子会不会得雪盲症。”
时玖：“……”
“所以，那些塔就是副本入口咯，副本难度按照玩家的总分提升。”十九一脚踩在地面上，地面霎时响起一阵沙沙声。
时玖和她提了一句，整个游戏的大地图里，只有一间酒馆，和无数的白塔。
每一座白塔都是一样的，关键并不在于此，而在于进入白塔的玩家是什么段位。
十九也算是个浸淫全息游戏多年的人了，这点道理也懂，只消几句便得到了游戏重点。
想了想，她回头道：“所以，你找我组排，是为了追求超刺激的游戏体验咯？”
时玖：“……”
“很好，很有大佬的风范。”十九鼓了鼓掌，视死如归，“那我就陪大佬送个死！”
时玖揉了揉略略有些发疼的太阳穴：“预估需要结论，倒不是真的为了游戏体验。”
再者，排进去的难度也会因为其他排进来的玩家平均掉。
时玖顿了顿，忽的觉得，这个理由也不太好。
但当看到女人立在不远处，一脸不情愿却又走不开的样子，他轻抿唇角，一言不发。
……得要个更好的理由。